“我叫卿卿。”
“卿卿”
顾衍喃喃重复了一遍,头一歪,轰然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后,顾衍仿佛变了个人似地,敛去了从前那锋芒毕露的性子,开始迎合起周遭一切能为他所用的人。
渐渐地,他也有了一批拥护者,那些所谓的拥护者,不过是看着他的皇子身份,企图在他身上押宝罢了。
顾衍也知道,那些人不过是附庸不上太子和那几个热门的皇子才将目光投在他身上的。
但他却学会了敛尽锋芒,圆滑处世,将这些散碎势力全部整合成自己的资源。
渐渐地,他也开始展露头角,开始博得了先帝的青睐,甚至还一跃成为了皇贵妃的养子,瞬间摇身一变,成为了最炙手可热的人选。
而这一切的改变,都源自于他心中一个小小的秘密。
那个秘密很小,很简单,简单的甚至只有区区两个字儿。
那便是卿卿。
他愿为之献出一切,他想要夺得这世间所有最好的一切,亲手捧到她面前。
予她最好的生活,给她最至高的地位。
只要她想要,
即便是天上星,他都要想尽办法替她摘下来。
后来他才渐渐了解到,卿卿是她的小字,她被接回丞相府后,认祖归宗,赐名郁晚晴。
但他更喜欢唤她卿卿,
听上去是那么的亲昵,仿佛情人间的柔情低语。
如同世间所有情窦初开的傻小子一般,顾衍并不敢去向她表白,生怕唐突吓着了他的卿卿。
他只能在每一个辗转难眠的夜里,和每一次遭遇挫败失意的时候,默默在心里描摹着这两个字。
这两个字仿佛成了他最大的执念,成了他所有奋进的原动力。
他想要一朝君临天下,亲自为她穿上凤冠霞帔。
然而还未待他一朝君临天下,便在某次围猎的林场里,瞧见了羞怯依偎在叶青肩头的卿卿。
他顿时红了眼尾,指尖渐握成拳,深深扎进了掌心的皮肉里。
似有什么轰然碎裂了一般,他竟痛的无法呼吸。
叶青是敌国送来的质子,是郢国先国君的次子,生的长身鹤立,俊美无双。
他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忧郁气质,将一个落寞贵族的魅力展现的淋漓尽致,京中的名媛小姐们见了他,无不为之倾倒,实打实地是个翩然风流的贵公子。
他的处境也甚为奇特,虽是皇子之尊,却又身为质子,如今虽然郢国早已壮大,根本不需押质子在这里,但郢国如今的国君与叶青却并非一母所生。
若是叶青回郢国,难免遭到国君猜忌他觊觎皇位,于是他自请继续留在这里押做质子。
郢国国君自然应允,但先帝却万万不敢再将强国皇子押做质子,故而封了他一个闲职,供养他毕生荣华富贵。
他生着一双灿若星辰的含情眼,似乎天生就招女子的喜欢。
所以,连卿卿也不例外么
卿卿也喜欢那厮么
顾衍心下酸涩,没有当场过去质问,而是撇过头,悄然离去。
然而在稍后的筵席上,顾衍却喝了个酩酊大醉,他借着酒意,去找到卿卿,
“你和叶青在一起么”
“说什么呢。”
卿卿怅然地叹息了一声,神情落寞地像个装满心事的怀春少女,
“倾慕他的女子实在是太多了,他怎么可能轻易为我停留呢。”
顾衍心下一动,冲动地脱口而出,
“那我呢那你愿意回头看看我么”
卿卿闻言有些错愕,继而不以为意地笑笑,
“你醉了,回去罢。”
响鼓无需重锤,
卿卿淡淡的一句话,顾全了他的颜面。
可顾衍终究是不甘心,对卿卿的执念因着爱而不得愈加发酵,竟渐渐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可无论他如何表白,如何为她倾尽所有,卿卿都只是淡淡地回绝了他。
直到某日,
顾衍忽然发觉,卿卿忽然人间蒸发了似地,再也寻不到她的踪迹。
他问尽了所有人,用尽了所有的办法,都找不到她的丝毫踪迹。
顾衍彻底崩溃了,将自己关在房里,一连数十日都不肯出门。
当他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已然淡漠冷酷地似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他锋芒毕现,残忍嗜血,仿佛彻底泯灭了感情似地,抽出宝剑,斩去一切挡在他面前的阻碍。
终于,他踏着万千尸骨,登上了他允给卿卿的帝王之位。
可成为九五至尊的他,身畔却再无卿卿的身影。
他疯魔似地,从各种女子身上寻找卿卿的影子,或眉目,或身形,或声音
百官也从各处搜罗这样的女子进献给他,他统统来者不拒,纳入后宫。
他似乎是个放浪形骸的荒淫暴君,但只有他后宫里妃嫔们才知道,他只是时不时地痴痴望着她们,却从未碰过她们分毫。
直到沙琳娜的出现,才彻底打破了这个平衡。
微风拂过,拂落漫天纷扬的合欢花,绒绒的粉色花瓣儿婉转飘落在沙琳娜纤柔的肩头,令她恍然回过神来。
她凄然笑笑,自言自语似地,
“他和她竟有如此前情羁绊么,那我又算的了什么呢,原是我痴心妄想了。”
“娘娘”
檀儿担忧地望着她,伸手替她拂落肩头的花瓣儿,
“都是奴婢不好,平白说起这些,让您伤心了。”
沙琳娜摇摇头,反倒释怀了许多,叹息了一声,望向前路,
“回去罢。”
“是。”
檀儿轻声应了,小心翼翼地托扶着她的手臂,主仆二人的影子被斜阳照在冗长的甬道上,缓缓往念卿殿走去。
才刚走到念卿殿前,便看见一群小太监搭着竹梯,攀爬上去要去摘念卿殿的匾额。
檀儿登时恼了起来,冲上前去一插腰,指着上边伸手摘匾额的小太监就骂,
“小瘪犊子你给我滚下来谁给你的胆子敢摘这块匾额”
小太监登时被吓得歪了身形,差点儿滚落下来,旁边扶梯子的小太监赶紧稳住他的身子,让他安全落了下来。
那小太监一下地立刻扑过来跪在地上连连叩首,
“贵妃娘娘饶命,贵妃娘娘容禀,这匾额,是陛下让摘下来的,说是说是赶明儿亲自御笔赐字儿再重新为您换一块儿匾额呢。”
沙琳娜心下一片冷然,心里明镜儿似地。
顾衍派他来摘匾额是真,说什么要赐字儿换匾额多半是这小太监害怕责罚,自己杜拓的。
实在是可笑至极。
便这么迫不及待么
沙琳娜睨着小太监,冷冷地,
“你去回他,根本不需摘什么匾额,本宫可以立刻搬出这里,替他腾地方。”
“这”
小太监不敢做声,伏在地上抖如筛糠。
沙琳娜沉下脸,撇了他一眼,挺直腰板拂袖而去。
然而这强撑起的气势却在传事公公到来后彻底被击的粉碎。
传事公公一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恭谨走进念卿殿内,近到沙琳娜身旁,一甩拂尘,
“启禀贵妃娘娘,传陛下口谕,明日前往林场围猎,还请您早些预备。”
“什么”
沙琳娜有些不可置信地抬眸望向传事公公,
“围猎你是不是传错人了,本宫怀有身孕,如何去围猎”
“这呵呵”
传事公公笑笑,恭谨一拱手,
“娘娘明鉴,奴才绝不会传错口谕的,确是陛下传您于明日前往林场,参与围猎。”
“”
沙琳娜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半晌,嗤笑一声复又问道
“陛下怎的忽然这样好的兴致,想起去围猎了”
“这”
“但说无妨。”
“是。”
传事公公倒也坦诚,便照实说了,
“原是那郁晚晴小姐一时兴起,想要去猎麋鹿,陛下便允了,郁小姐又说与贵妃娘娘投缘,想邀娘娘同去,陛下便命奴才前来传旨了。”
“知道了。”
沙琳娜抿了抿唇,
“你且退下罢。”
“是,奴才告退。”
传事公公恭谨施礼,缓缓退去。
檀儿屏退宫人近上前来,替沙琳娜卸去腰间的饺子软垫,见沙琳娜面色不好,低声劝慰着
“娘娘不必太在意,陛下绝不是那般不知轻重的人,他知道您并没有身孕,才会传您去围猎的。”
“是么。”
沙琳娜自嘲笑笑,
“只怕为搏那卿卿一笑,即便我当真怀着身孕,他也会传我去的罢。”
“您多虑了。”
檀儿徒劳地劝着,却连她自己都不信。
是夜念卿殿里寂静的很,往日里无论再怎么忙碌,顾衍都会抽空来一趟念卿殿,看看沙琳娜。
即便是不留夜,他也至少会陪沙琳娜用晚膳或陪着她在庭院里纳凉,偶尔还会拥着她对她说上一说最近遇见的烦心事儿,同她逗逗趣儿,令念卿殿偌大庭院里,时不时地充斥着打情骂俏的欢声笑语。
而这一夜,念卿殿却静谧的像是座冰冷幽暗的冷宫一般。
宫人们的嗅觉是最灵敏的,只要是主子看不见的地方,就成群地扎堆儿说闲话嚼舌根儿。
今日慈宁宫里顾衍丢下贵妃拉走郁晚晴的那一幕早就传遍了整个皇城,更遑论盛宠不衰的念卿殿被摘匾额一事,更是让谣言催化的飞快。
那位如日中天红极一时的贵妃娘娘,这次恐怕是当真要失宠了。
次日一早,天际刚泛白,便有传事公公前来催促了,檀儿没好气儿地抱怨着
“我们娘娘怀着身孕身子重,往日都是睡到晌午的,这么早便起身赶路,累着了算谁的”
“哎呀好姐姐,你就别为难咱家了,咱家也不过是个传话儿的。”
传事太监靠近檀儿,朝外头努了努嘴儿,压低了声音,
“那车队都在宫门外候着呢,陛下和郁小姐都去了,就等着咱们娘娘啦,让陛下等久了怪罪下来,咱们可都担待不起啊。”
檀儿无法,只得回到殿内唤醒了沙琳娜,替她梳洗打扮,换了身鹅黄色的飒爽骑装出了门。
待行至宫门前,却见皇帝的车辇已然行远了,那郁晚晴想必是同顾衍共乘一辆车辇的,檀儿撇了撇嘴,搀着沙琳娜上了后头的一辆车辇,摇摇晃晃地往京郊围场驶去。
待沙琳娜的车辇历经颠簸来到围场里,顾衍却并未似从前那般过来迎她,她垂着头,由檀儿搀扶着走到了马场。
远远地便望见那郁晚晴一身火红骑装,耀眼地似正午的烈日一般,绝美的面庞上漾着娇俏笑意,正笑盈盈地站在顾衍身侧,好奇地研究着他手中的弓箭。
恍若照镜一般,沙琳娜恍惚了一瞬,险些以为自己灵魂出窍了,竟能远远地看见自己站在顾衍身边。
“哎呀,看上去好有趣儿呀,我也想骑射。”
郁晚晴嘟起小嘴儿,撒娇似地娇嗔着,忽地又似想起了什么来,顿时蔫巴了起来,幽怨地叹了口气,
“可惜我不会骑马呀,唉。”
“这有何难”
顾衍爽朗笑笑,
“我骑马载你不就行了你专心搭弓引箭,包你今日猎到麋鹿,好不好”
“那怎么行。”
郁晚晴连忙摇摇头,拒绝了他,
“一回儿贵妃娘娘该来了,你应当同她共乘一匹才是,我还是算了罢。”
“没事儿。”
顾衍不以为意,
“她会骑马。”
轻飘飘地几个字儿落入沙琳娜耳中,顿生酸楚之意。
呵,
她会骑马。
是啊,
上次也是在这里,
她差点儿被他射死在马背上。
“我载你,好不好”
顾衍宠溺笑着,那样真切的笑容是沙琳娜从未曾见过的,发自内心的愉悦。
顾衍回首一招手,让人牵他的马来,目光流转间才恍然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沙琳娜。
“来了”
他随口招呼着,命人牵过马来,利落地一个翻身,便矫健地稳稳骑到了马背上,他俯身朝郁晚晴伸出手,
“来,把手给我。”
郁晚晴忸怩着,抬眸看了一眼沙琳娜,撇过头去,把双手藏到背后,不肯交给顾衍。
沙琳娜心下冷笑,不愿再妨碍他俩,自觉转身走向旁边的马厩,取下套绳儿牵出一匹通体雪白的神骏宝驹来。
她捉紧缰绳踏上马镫,用力一蹬,利落地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跨坐于马鞍上。
“呀,贵妃娘娘好厉害呢,怀起身孕还有这么好的身手呐。”
郁晚晴忽地拍手称赞了起来,沙琳娜并不理会她,狠狠一夹马肚,
“驾”
白马骤然吃痛,嘶鸣一声,瞬间飞驰了起来,转瞬间便驰向了猎场,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直到深入猎场发现了一群野兔的踪迹时,沙琳娜才赫然惊觉,方才只顾着一心想走,竟忘了佩戴弓箭。
如今望着那些个猎物,也只能望洋兴叹,眼睁睁地看着它们一一跑脱了。
不过她也无所谓,她本就不想参与这无聊透顶的围猎。
她也不愿回去看见那两个人腻歪,于是便信马由缰地任马儿随意在林场里走动着,打发时间。
夏末的日头仍旧毒辣的很,沙琳娜逛的久了,竟渐渐拖到了正午时分,她空头晒着,只觉得浑身虚汗淋漓,干渴的很。
她捉起缰绳,四下环顾了一番,辨明了方向,便策马往休憩的地方去。
可不知怎的,前几日那股恶心反胃的感觉忽地又翻涌了上来,马儿再一颠簸,直令她难受地几欲干呕。
日头火辣辣地晒着,光线几乎都泛白了,沙琳娜泌出的虚汗越来越多,足下踩棉花似地越来越虚浮,终是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向前栽倒了下去。
迷蒙间也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才渐渐回笼,沙琳娜难受地蹙起眉头,隐约只记得自己仿佛是在马背上晕厥了过去。
难道自己堕马了么
可浑身怎的只觉轻微酸痛而已呢
她纤长羽睫轻颤,艰难睁开眼睛,缓缓眨巴了几下才渐渐适应光线。
她茫然望着屋顶,那样式她从未见过,她仿佛是躺在一间完全陌生的房间里。
腕上忽觉痒痒的,似乎有些许压迫之感,她扭头望去,却见腕上覆着一块雪白丝帕,丝帕上搭着一只男人的手。
她骇然想要抽出手来,却忽地被人摁住手臂制止了动作。
“醒了且忍耐一会儿,大夫正在为你诊脉。”
那声音听上去有些熟悉,却又不是顾衍,沙琳娜疑惑地循声望去,却骇地当场惊呼了一声,骤然抽出了手腕。
“怎么了,这么怕我啊”
叶青轻笑,复又伸手捉过她的手腕,摁在了大夫跟前儿,将帕子搭了回去,
“好生让大夫替你诊诊脉。”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火葬场锅炉预热中。
顾衍
叶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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