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p>
他是先庄襄王在赵国为质时所生，两岁时，秦围邯郸，先王在吕不韦的帮助下，抛妻弃子、脱身回国。</p>
秦赵之间战乱不休，长平之战后更是血海深仇，纵然他母亲赵姬是赵国豪族之女，亦不得不东躲西藏。及至昭襄王薨逝，加冕秦王的孝文王立先王为太子，赵国终于送赵姬和他归秦。</p>
可是，那时的先王已有新妻幼子，他几乎“失去”了父亲。</p>
再后来，先王早逝，他登秦王位，没几年，与他一路从赵国扶持着走来的赵姬却又有了男宠新欢，这也就罢了，男宠而已，不过是取乐的玩意儿，算不得什么，可她偏偏……</p>
思及赵姬究竟为何向他提出要移居蕲年宫，嬴政眸色微暗。</p>
不动声色地整理好心情，嬴政眸光温和地看向自家贴心孝顺的长女，揉了揉她的毛毛头，复又看向竹纸。</p>
“此物果真能用来写字？”</p>
他微微蹙眉，“虽说轻薄光滑，可……蒙毅，取笔墨来。”</p>
能不能用，口说无凭。</p>
“唯。”</p>
蒙毅听了一耳朵，也觉得此事十分要紧，一边吩咐秦王亲卫们迅速将此处殿宇封锁起来，一边去取笔墨来。</p>
“应该可以？”</p>
知韫歪了歪头，“先试试嘛，只要能着墨，就说明它有这个资质潜力，这个法子是可行的，之后可以再想法办法让它变得更好用嘛！”</p>
秦墨又不是吃干饭的。</p>
只要点明了方向，他们不断试验之下，总会摸索出来的。</p>
“此言甚是。”</p>
嬴政微微颔首，眸光落在被劈砍地乱七八糟的竹林，问道，“这是从竹子中寻得的？栎阳又是如何想到的？”</p>
“这阿父就问对人啦！”</p>
知韫眼睛一亮，眉飞色舞地跟他讲述虚假的“灵感来源”。</p>
“实践出真知。”</p>
她笑嘻嘻道，“若想错了，也不过几株竹子而已，可若想对了，那于阿父、于儿本身、于秦，都是极好的事情！”</p>
说着，她悄咪咪凑到嬴政耳边，小声道，“儿力气小，不如阿父体健，可拿不动竹简，吃不了阿父的辛苦。”</p>
正感动于“我女爱我”的秦王:“……”</p>
有心想告诫长女学习态度应端正、不可畏苦怕难，但一看她的两头身，想想还是算了，只是默默地将到嘴边的“吾之麒麟女”的夸赞给咽了回去。</p>
她应当不需要他的夸赞。</p>
——秦王面无表情地想。</p>
知韫并不知道自己皮一下就把夸夸给皮没了，余光瞥见蒙毅匆匆而来，迫不及待地就要演示给秦王看。</p>
“阿父，快试试啦！”</p>
她的小身子微微扭动，示意嬴政将她放下，得到自由后，又将蒙毅拿来摆放笔墨的托盘放在地上，取竹纸抻平铺开，然后用期待的小眼神看向嬴政。</p>
嬴政:“……”</p>
“汝这般，让寡人如何试？”</p>
他堂堂秦王，大庭广众之下，难道要和小儿一样趴在地上？</p>
成何体统。</p>
嬴政无奈抚额，转头示意蒙毅将托盘捧至与胸腹齐平，而后取笔沾墨，轻轻地在竹纸上写了一个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