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流水般悄然逝去,转眼间,距离顾璟瑜上次惩戒师昧已过去了一个月。这段时间里,顾璟瑜几乎寸步不离地与楚晚宁相伴。每当师昧试图寻找顾璟瑜时,总能看到那两人并肩而立的身影——一个身着红衣,肆意张扬,如烈焰般夺目;另一个则一袭白衣,冷若冰霜,仿佛天边孤高的明月。他们站在一起时,周遭的一切似乎都被隔绝在外,无人能够打扰这片只属于他们的天地。</p>
顾璟瑜今日并不在死生之巅,师昧寻了他许久,却始终未见踪影。正当他眉头紧锁、心绪难定时,墨燃忽然现身,邀他一同下山除祟。师昧本就因找不到顾璟瑜而烦闷,此刻念头一转,心想或许下山能有所收获,便应了下来。</p>
邀了师昧,禀奏师尊,三个人一路快马,来到了闹邪祟的彩蝶镇。</p>
这是个盛产鲜花的镇子,居住区外绵延数十里都是花田,因此镇内总是彩蝶纷飞,故而得了这个名字。三人抵达的时候已是晚上,村口鼓乐鸣响,热闹非凡,一列身穿大红衣衫的乐手吹着唢呐,从巷子里拐了出来。</p>
师昧奇道:“这是在娶亲么?怎的晚上来娶?”</p>
楚晚宁道:“是冥婚。”冥婚又称阴婚,配骨,是民间给未婚夭折的男女配下的死后婚姻。这种习俗在穷困的地方并不兴盛,但彩蝶镇十分富庶,因此给生前不曾婚娶的少男少女们找配偶,是司空见惯的事情。</p>
那队冥婚队伍浩浩荡荡,分为两列,一列扛着真的绫罗绸缎,另一列则是纸元宝冥币。就这样簇拥着一张红白相间的八抬大轿,全份金灯执事,从村子里鱼贯而出。</p>
墨燃他们拉过马辔头,站到旁边,让冥婚队先过。轿子走近了,才瞧见里面坐着的不是活人,而是一个纸糊着的鬼新娘。鬼新娘涂脂抹粉,嘴唇鲜红,脸颊边两簇丹霞映着惨白的脸,笑盈盈的模样极为瘆人。“这村子什么破习惯,真有钱烧得慌啊。”墨燃小声嘀咕道。</p>
楚晚宁说:“彩蝶镇的人十分讲究堪舆术,认为家中不能出现孤坟,否则家运就会受到孤魂野鬼的牵连。”</p>
“……没这说法吧?”</p>
“镇民信其有。”</p>
“哎,也是,彩蝶镇几百年下来了,要跟他们说他们信的邪根本不存在,估摸着他们也接受不了。”</p>
师昧悄声问:“这队冥婚队伍要去哪里?”</p>
楚晚宁道:“刚才我们来的时候经过一个土庙,庙里供奉的不是任何一尊神佛,门楣上还贴着囍字,案台上堆满了红缎子,缎子上写的都是类似于‘天赐良缘’,‘泉下好合’的寄语。我想他们应该是要去那里。”</p>
“那个庙我也注意到了。”师昧若有所思,“师尊,那里供奉着的,是鬼司仪吗?”</p>
“不错。”</p>
鬼司仪,是民间臆想出的一个鬼神形象,人们相信亡魂嫁娶也需要三媒六牌,交换龙凤帖,也需要有司仪为证,承认两个死人结为夫妻。而彩蝶镇因为冥婚风俗大盛,自然而然的就替鬼司仪塑了个金身,供在镇外坟头地前,进行冥婚的人家落葬合穴之前,都必然要先抬着鬼新娘去庙前拜过。</p>
墨燃很少见到这荒谬的场面,看得津津有味,楚晚宁却只冷眼瞧了一会儿,掉转马头,说道:“走吧,去闹鬼的那家看一看。”</p>
“三位道长啊,我命是真的苦啊!你们可算是来了!要是再没有人管这件事,我、我连活都不想活啦!”</p>
委托死生之巅来除鬼的,是镇上最富有的商贾,陈员外。陈家做的是香粉生意,家中共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娶妻后,妻子不喜欢家中吵闹,于是两人寻思着要搬出去另立门户,陈家财大气粗,就在北山僻静处买下了一大块地皮,还带天然温泉池子,特别会享受。结果开基动土那天,几铲子下去,铁锹撞到个硬物。大媳妇凑过去一看,当即吓昏过去,北山上居然挖到了一口刷满红漆的新棺!</p>
彩蝶镇是有群葬地的,镇民死后,都被葬在那里。而这一口孤零零的棺椁却莫名出现在北山上,而且无坟无碑,棺体血红。他们哪敢再动,连忙将泥土填了回去,但已经太迟了,自从那天起,陈家就不停地发生诡异的事情。</p>
到了陈府楚晚宁三人竟看见了顾璟瑜!</p>
顾璟瑜今日用一根青色的发绳将长发束起,一改平日里的红衣装扮,换上了一件青色长袍。少了那份张扬,多了几分柔和,整个人显得格外温润如玉,仿若山间清风拂面,令人心生宁静。</p>
师昧望着眼前装扮与往日截然不同的顾璟瑜,一时竟怔在原地,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攫住了心神。时间悄然流逝,他才缓缓回过神来,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问道:“师叔,您今日为何会出现在陈府?”</p>
“只是有些事情要找陈员外罢了。我实在没料到,陈员外提及的三位道长,竟然便是你们。阿晚,你不会介意待会儿与他们同行吧?”顾璟瑜端坐于主位之上,微微偏头,目光落在楚晚宁身上,语气淡然却透着几分探寻之意。</p>
“随你。”</p>
“哼,还是这么高冷。陈员外你……不介意吧?”</p>
“并无异议,大人行事自有您的深意。”</p>
“说说反生什么了?”楚晚宁皱眉打断道。</p>
“先是我那儿媳妇。”陈员外哭诉道,“受了惊吓,动到了胎气,害了小产。后来又是我大儿子,为了给老婆补身子,去山上采药,结果脚一滑,失足掉到了山底下,去捞人的时候已经没了气……唉!”他长叹一声,哽咽着讲不下去了,只是摆手。</p>
陈夫人也拿手帕不住擦拭着眼泪:“我夫君说的没错,这之后几个月,我们儿子一个接一个的出事,不是失踪,就是没了性命——四个儿子,三个都没了啊!”</p>
楚晚宁蹙着眉心,目光掠过陈家夫妻,落在那个脸色苍白的幺子身上,他看起来和墨燃差不多大,年少稚嫩,长得眉清目秀的,但恐惧使得他的脸有些扭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