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离京的前一夜，盛家上下都睡了，连守夜的婆子都打了盹。</p>
她悄悄从明兰怀里钻出来，像只灵巧的小猫，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她没穿鞋，光着脚丫踩在冰凉的地砖上，却像感觉不到冷。她怀里揣着个小包袱，里头装着三样东西——</p>
顾廷烨送的小木刀，齐衡给的桂花糖，还有明兰绣的那个歪七扭八的荷包。</p>
她"蹬蹬蹬"地跑到后门口，轻轻推开门闩。</p>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她刚要钻出去，就被一双大手抱了起来。</p>
"小东西，"顾廷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就知道你会偷跑。"</p>
绵绵一喜，抱住他的脖子："叔叔！"</p>
顾廷烨将她抱出府，后巷里，齐衡正提着盏琉璃灯等着，见她出来，眼睛一亮："绵绵。"</p>
"糖糖哥哥！"绵绵伸着小手要抱。</p>
齐衡接过她，掂了掂："重了。"</p>
"是姐姐们喂的，"绵绵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姐姐们说，绵绵要多吃，才能快快好。"</p>
顾廷烨看着她小脸，见她气色确实比前几日好了些，可手心的金色纹路，却黯淡得像要消失。</p>
他心口一紧。</p>
"去哪儿？"他问。</p>
"河边，"绵绵说，"去看萤火虫。"</p>
扬州城外的护城河，今夜格外安静。</p>
月光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两岸的草丛里，萤火虫星星点点，像落了一地的碎金子。</p>
绵绵坐在河边，齐衡和顾廷烨一左一右陪着她，像两个守护神。</p>
她打开小包袱，掏出最后一颗糖，剥开糖纸，塞进顾廷烨嘴里。</p>
"叔叔要快快好，"她说，"快快回来，娶姐姐。"</p>
顾廷烨一口糖含在嘴里，甜得发苦。</p>
他看着这奶团子，想起她给自己擦血，给自己呼呼，给自己塞锦鲤布偶。</p>
"好，"他说，"叔叔答应你，一定回来。"</p>
"拉钩钩？"</p>
"拉钩钩。"</p>
小指勾着小指，许下承诺。</p>
她又掏出一颗桂花糖，塞进齐衡嘴里："糖糖哥哥要对明姐姐好，不许让郡主婆婆欺负她。"</p>
齐衡耳根微红："我知道。"</p>
"你不知道，"绵绵认真地说，"郡主婆婆坏坏，还会使坏坏。"</p>
她说着，小手指向齐衡的心口："哥哥要棒棒，要护着姐姐。"</p>
齐衡握住那根小小的手指，点头："哥哥会护着她，也会护着你。"</p>
"绵绵不用护，"她摇头，"绵绵要走了。"</p>
两个男人同时一怔。</p>
"走？"顾廷烨皱眉，"去哪儿？"</p>
"回京城，"绵绵说，"回勇毅侯府。"</p>
"还回来吗？"</p>
"回来，"绵绵眨眨眼，"叔叔乖乖的，崽崽就回回。"</p>
她说得天真，可两人都听懂了。</p>
她这是在托孤。</p>
把自己的姐姐，托付给他们。</p>
顾廷烨沉默了很久，才说："你放心，有我在，没人敢欺负盛家。"</p>
"嗯！"绵绵重重点头，"叔叔棒棒，绵绵信你。"</p>
齐衡也道："我也会护着明姑娘，护着盛家。"</p>
"糖糖哥哥也棒棒。"</p>
她说着，从包袱里掏出最后一样东西——明兰绣的那个荷包。</p>
她塞进齐衡手里："给明姐姐，说绵绵给的。"</p>
"这是定情情。"</p>
齐衡接过，荷包上的荷花歪歪扭扭，针脚粗犷，却带着股清冽的荷香。</p>
他想起明兰低头绣荷的模样，想起她红着脸将荷包塞给绵绵，想起她说话时，那小心翼翼的眼神。</p>
"好，"他说，"我会给她。"</p>
"要对她好，"绵绵又叮嘱，"要让她笑，不许她哭。"</p>
"好。"</p>
"要给她买糖糖，买很多糖糖。"</p>
"好。"</p>
"要让她穿漂亮裙子，住大房子。"</p>
"好。"</p>
"要……"</p>
"绵绵，"顾廷烨打断她，"再说下去，天都要亮了。"</p>
"哦，"绵绵闭上嘴，可又忍不住，"那叔叔也要给明姐姐买糖糖。"</p>
顾廷烨失笑："叔叔不给你明姐姐买糖糖，叔叔给她买别的。"</p>
"买什么？"</p>
"买……"他顿了顿，"买平安。"</p>
"好！"绵绵满意了，"买平安好。"</p>
她打了个哈欠，小脑袋一点一点的。</p>
"困了？"齐衡问。</p>
"嗯，"绵绵点头，"绵绵想姐姐们了。"</p>
"那回去吧。"</p>
"再等等，"她揉着眼睛，"再看一眼萤火虫。"</p>
河边的萤火虫越聚越多，像天上的星子落了下来，围着他们三人飞舞。</p>
绵绵伸出小手，一只萤火虫落在她指尖，一闪一闪地发着光。</p>
"叔叔，"她忽然说，"你黑黑里有亮亮了。"</p>
顾廷烨一怔。</p>
"亮亮多了，"她说，"比上次多。"</p>
她顿了顿，又说："叔叔的爹爹，不怪叔叔了。"</p>
顾廷烨身子一僵。</p>
他想起父亲临终前那双眼，想起他骂自己"逆子"，想起他死后自己跪在灵前三天三夜。</p>
"真的？"他声音发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