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拒绝喝汤。也拒绝吃饭。他睁着通红的两眼,神情恍惚,随时随地陷入痴samp/samp呆状态。
张老汉的艾滋病检验还没结果,郑心海又没了消息。没人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快要疯了。
从李丽的口气里,他知道这次行动已不光是他们公安部门的行动,而是一次由政府介入,与有关部门协同作战的联合行动。这种行动过去也发生过,它意味着什么,关子亮不用想也十分清楚。老天啊,这是不是一个噩梦?一个小小的山村,从哪里冒出的艾滋病?何况那地方是那样的闭塞,人们的意识又是那样传统,没有卖血的人,也没有卖淫的人,不不,卖淫的不敢保证没有。关子亮脑子一团乱麻:这人究竟是从什么途径染上艾滋病的呢?难道是外出打工的人带回来的病源?龚传宝倒是长期在外打工,搞不好就是他把艾滋病带回来的。不,不可能,龚传宝现在还没被确认有病,就算他有病又怎么可能传染欧少华?现在只确定欧少华一个人有病,而欧少华从来没有外出打过工,尸检报告证明欧少华没有吸毒史,也没有输血和献血史……那么就只有一个传染途径,这个传染途径主要人之一,就是他老婆江蓠贞。
她用手指揩了一下泪水,然后将那些水珠弹出去老远。“关子亮,你接着说吧,我不生气。生气我就不叫滕青青。”
关子亮继续扶着墙走。
关子亮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苏小鸥望一眼床头,那上面粘贴着许多打针用剩下的胶布,她嘴角露出不经意的一丝笑意。
他开始试着不扶墙往回走。他希望自己脚明天可以行走自如。他还有很多事要办,不能耽搁在这疗养病房里。生命是什么?生命就是一分一秒的时间,时间是世界上消失得最快的东西,它就像沙漏,时时刻刻在流逝,而且不再回来,生命建立在它的基础上,因此显得格外脆弱。想想杜斌,一条多么精壮的生命,一个小洞就放倒了他,109分钟生命就消失了,那么自己呢?假如艾滋病毒从现在起进入自己的体内,扩散蔓延,要多长时间才能占领完全部身体?十天?半个月,还是一个月?这种速度谁也无法计算,谁也不想就这样计算着时间等死,他记得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只有扼住生命的咽喉,你才能和时间赛跑。”这句话不管是谁讲的,即便是一个混蛋讲的,他也认准了它。
苏小鸥忍耐着,说:“是他们队里的郑心海告诉我他住在这里。”
苏小鸥大声说:“是吗?来,让我看看像不像你所说的大英雄。嗯,依我看,不单像,还就是个大英雄。”
关子亮突然问:“青青,你喜欢钱吗?”
青青说:“什么?停电?停电他干嘛那么大声惨叫?”
苏小鸥悄悄地走到床边,看着关子亮斜佯装假寐的样子。滕青青直到苏小鸥走到她身边,才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声音温婉地说:“你来了。”
下午,关子亮把滕青青支出去,给队里值班室打了个电话,值班室的李丽告诉他,郑心海被派往外地搞“调研”去了。
自从听了郑心海的话,他内心就一直没有平静过。那个关于艾滋病的巨大阴影笼罩在心头,他一直在回忆,从头至尾地回忆在接触欧少华和张祖全尸体的过程中,自己的身体有没有什么部位受伤,而这受伤的部位是否接触过两人的血液。这是很有可能的,因为,在办这个案子的过程中,他始终想得很简单,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思想准备和防范意识。他甚至想起来,由于当时情急,在接触死var九_九_藏_书_/var者的血液时,自己连手套都没戴。
关子亮没吭声,他的脸色很难看,把滕青青震住了。
他尤其不能接受王修平有病的事实。如果王修平也是艾滋病人的话,那他关子亮也彻底玩完了,想想,用一块有可能染有艾滋病毒的刀片刮破自己的脸,让病毒通过伤口感染自己的血液和身体,那还不等于被宣判了死刑?
报社分管纪检的张社委看着苏小鸥进来脸色便阴沉了,他目光凌厉地盯着苏小鸥,把找她谈话的原委简单说明。原来报社接到举报电话,称苏小鸥在瓦屋场村采访孤寡老人龚贤堂时索走了老人两万块钱,而且这钱是好心人留给老人养老送终的。
苏小鸥说:“有点事情耽搁了,忙到现在。”
青青说:“不,你说错了,女人才需要肩膀,一个可以让她依靠的肩膀。而男人只需要肉体,一个……”
“不,不会这么巧。”关子亮虚弱地摇摇头,侥幸地想。
“青青,我求你,别肉麻了。你现在的情况只是一种心理暗示……这么跟你比方说吧,假如你哪天坐火车,上车之后你跟周围的人一样,也往面前的茶几上放一瓶水,也许那一天你并不觉得口渴,也没怎么喝水,可是你面前要是没放这瓶水,你看着周围的人喝水就会觉得特别口渴,时刻都想着要喝水。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心理暗示。你现在面前没有水,所以你感觉特口渴。”
苏小鸥接受完审查已经下午四点了。她急急忙忙打电话,叫餐馆送来一份仔姜炒鸭,这是她特意为关子亮点的,他最爱吃这道家乡名菜。接着,她打车来到医院。她没有给关子亮打电话,她想给他一个惊喜。
直觉告诉他,他最担心,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什么?调研?”关子亮仿佛没听清,重复了一遍。“我怎么联系不上他?”关子亮问道。
青青毫不犹豫地说:“我说了不管用什么方式和行为。”
“对,就是江蓠贞。看来对她的判断没有错。”
苏小鸥揶揄地说:“对对,小点声,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我们的大英雄也有睡得正香的时候呢。”
苏小鸥慢条斯理地讲给她听:“有一位死刑犯被判电刑,很害怕,好心的看守对他说:别怕,电流很强,就一眨眼的工夫,丝毫没有痛苦的。可是,等到行刑的那一刻,却不断传来死刑犯的惨叫声,过了很久,这位死刑犯痛不欲生地问:不是说电流很强,就一眨眼的工夫,没有痛苦的吗?这时,行刑的刽子手告诉他:对不起,正赶上停电了,只好改用蜡烛。”
“谁是无敌英雄?苏小鸥吗?”青青问。
关子亮真有些急了。按理说,今天是第三天了,他要来昨天就该到了。昨天是周末,他家在市里,没有周末不回家的惯例。
病房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他独自望着墙壁发呆,控制不住手脚冰凉,一身冷汗湿透了衣背。
张社委说:这钱现在还在你身上吗?苏小鸥说在。张社委的脸色黢黑,当着宣传部领导的面他恨不得上前扇苏小鸥一个巴掌。要知道,这性质太恶劣了,苏小鸥呀苏小鸥,你丢记者的脸丢到家了。张社委要苏小鸥把钱拿出来,苏小鸥再次点了点头。等到两万块钱摆到办公桌上之后,张社委一拍桌子,雷霆震怒。
关子亮说:“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要是给你很多钱,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是,我口渴。可你现在不也正口渴着吗?”青青说。
滕青青说话鼻子梗塞,关子亮知道她说的是真话。
“别提那狗杂种。我没离婚的时候,他说得天花乱坠,也没少给我钱花。可我离了婚之后,那狗脸就变了,成天躲着我,更别说借给我钱了。”
关子亮也风闻过她老公的利害。那家伙完全是一个地道的混混兼流氓,曾经是市公安局的一名治安警,从警期间多次参与打架斗殴,聚众赌博,买码坐庄,护赌收保护费,被公安机关清退之后就一直混迹“江湖”,依仗过去干警察时积累的那点能量,据说最近又干起了放高利贷和替人讨债了难的营生。
关子亮说:“你刚才不是说调研吗?怎么又成了保密行动?李丽,你没跟我说实话。”
“不是她……”关子亮把手臂从青青的肩上抽出来,他用手扶着墙壁走,他的脚伤还没好,走路还很疼。他坚持走了几步,回过头说:“还有谁?”
“本来说好了协议离婚,财产各一半,但后来我发现他在外面有女人,一气之下就把分给他的那笔钱取走了,拿了那钱去炒权证,没想到才几天时间,那钱就打了水漂……”
关子亮听她这样说,差点笑出声。但他没有笑,也没有睁开眼睛。
青青愣了一下,说:“当然。谁不喜欢钱?”
他把目光转向青青,她已经泪流满面了。
他温和地劝说:“青青,你别哭了,事情都出了,哭也没用。借钱的事等我过阵子帮你想想办法。你现在最好赶紧找个他信得过的人帮你从中斡旋,先消消他的气。”
“对不起,关队,你是联系不上他的,因为这个行动很保密,所有人的通讯工具都交上来了。”李丽说。
关子亮打断她的话:“青青,我知道你现在需要肩膀。可是,这个世上也有不需要肩膀的女人。”接着,他又像是自言自语:“当女人不再需要肩膀的时候,她就成了真正的无敌英雄……”
青青惊愕地看着他,说:“亮子,你怎么回事?才一个下午不见,你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关子亮是真的不想理苏小鸥了,原因就是他患上了心病,而且还病得不轻,所以他不是摆样子给她看。
苏小鸥明白他是装蒜。他这个态度比滕青青还要暧昧,苏小鸥觉得自尊心很受辱,她不想在这里跟青青斗嘴,这种争风吃醋的行径在她看来完全没有意义。
关子亮没想到青青会这么说他。他说:“呵呵,是的,我们现在都渴着。我面前没有水,摆的却是可乐。”
青青说:“自然是报答给我许多钱的人。”
苏小鸥说:“那好吧,你去打水,我来给他梳头。”
加上刚刚发生的那件事使她心情很糟,因此,在仔细地察看过关子亮的伤势,发现并没有郑心海形容的那样严重之后,她盯着关子亮那张假意熟睡的脸,心里真恨不得掴他两耳光。
苏小鸥接到郑心海的电话,得知关子亮住院的消息。她那时刚进市区,手机刚有信号。一听心里很着急,恨不得马上赶去医院看他。可是还没等她下车,报社又打来电话,要她赶紧回报社,说报社纪检委及宣传部的领导正找她。“出了什么大事?口气这么瘆人。”苏小鸥心里琢磨出了什么事,急匆匆赶回报社,把稿子递给刘明,说:“主任你先审查一下。”她一边等一边熟练地敲着电脑键盘,不一会儿,就打出很长一段文字。
假如这个定论成立,那王修平呢?村长呢?这些人也都是疑犯点名要除掉的人,难道他们也是因为同样被疑犯确认为艾滋病患者而作为除掉的理由?他凭什么这么做?他又是如何得知这些人的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