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盛夏出了轻食咖啡馆，径直来到了大楼的大门口。
正值午饭前后的时间点，进出的人并不多。
但就在大门的出口，迎面走来两个人。
两人都没有走向入口的身份刷卡或登记核对处，反而是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季盛夏蹙眉，又压低了一些自己的帽檐。
但没想到，其中一个人还是快步走过来，还抓住了她的手腕：“你……”
另外一个人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身离开了。
季盛夏猛地动了一下手腕。
但那人还没有松手。
季盛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写着“星城娱乐”的大厅，还有似乎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向她眼神示意的保安。
季盛夏抬头，不用看也知道，刚和夏青谈过的她，此刻的神情一定是非常不和善的。
更何况，她此刻拿出的也是足够威慑的眼神：“松手。”
那人的手一顿。
犹豫了一下。
终于从季盛夏的手腕上挪开。
季盛夏甩了甩手腕，十分烦躁地开口：“你哪位？”
但话音刚落。
她自己就先后悔了。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两秒。
也是这两秒，让季盛夏确定，面前的人，一定是自己认识的人。
冷汗突然一下就冒了上来。
她下意识地，没有出息地，居然是看向身后不远处的轻食咖啡馆，想要朝这个大楼里目前自己唯一熟悉的人寻求帮助。
但夏青不在那里。
之前两人的座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空了。
季盛夏僵硬着，脑海里飞速地运转着。
星城娱乐的主持人分部，自己会遇见的熟人，会是谁？
对方似乎也只静静地打量她，没有出声。
这让季盛夏更紧张了。
她开始后悔，刚刚应该先听这个人说几句话的。
身后。
季盛夏突然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是高跟鞋踏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但因为小时候她偷玩电脑所以对穿着高跟鞋回家的夏青脚步声尤其敏感。
季盛夏猛地回头。
果然。
听到了夏青温温的声音。
但一口气根本没有来得及松。
她听到夏青说的是：
“小颜，你怎么在这里？”
她猜测这里遇到的是星城娱乐哪位主持人。
又或者是自己认识的某位叔叔阿姨。
又或者是来“刺探敌情”的娱乐记者。
甚至脑海里还有一个瞬间，想到了，如果自己脸盲症的事情被发现，甚至被说出去，再把当年宋鹰做助理时发生的事也捅了出来，自己应该怎么办。
但唯独没有想到是颜凉时。
唯独没有想到，他的名字明明看起来是那个时候的最优解，居然会让她觉得这么不堪。
季盛夏坐在颜凉时的副驾驶座，扭头看向窗外。
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
上上一刻，她因为这个人，和自己的母亲发生了一段有史以来最不愉快的对话。
上一刻，又是这个人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还遇到了她的母亲，让她一下没有藏好自己的软肋。
车里的气温和浓稠的沉默让人想起只有蝉鸣存在的炎夏。
半晌。
颜凉时先出声：“好巧。”
季盛夏没出声。
巧什么巧，又不是第一次在这里遇到了。
上一次，他不是还和康医生和康怡一起在这里吃饭吗？
颜凉时：“刚才这么快离开干什么，我还没有好好跟阿姨打招呼。”
季盛夏火上来了。
转头看向他：“你和我妈有什么招呼好打？”
沉默了两秒。
颜凉时才凉凉道：“当然没有，我开个玩笑。”
开玩笑。
开什么玩笑？
他们俩很熟吗，熟到能随便开玩笑了吗？
季盛夏抿唇，又不说话了。
直到红绿灯路口。
颜凉时因为红灯停了车，看向季盛夏，一个问题她始终想避开的问题，一下就在这个时候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你认不出我？”
果然。
该来的还是来了。
季盛夏僵硬着身体，否认道：“我故意的。”
颜凉时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真的？”
季盛夏点头。
颜凉时换了个问题：“你数学好吗？”
季盛夏松了口气。
不管是数学还是语文还是英语，只要不是问她“认人能力好不好”就行。
季盛夏：“好，数学很好。”
颜凉时摇摇手指：“我不信。”
他朝前方轻抬下巴：“以前面的保卫亭为圆心，车牌尾号01的白车和车牌尾号s9的黑车，成多少度夹角？”
季盛夏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他说的，又不敢置信地看向她：“你是不是无聊？”
季盛夏：“六十度左右，这很难吗，这算什么数学题？”
生活中最好认的应该就是三十度六十度和九十度了，但这和数学好不好有什么关系？
难道不是小学数学就足够认度数了吗？
颜凉时：“嗯，好。”
他看了眼红绿灯，又笑着看向季盛夏：“那现在告诉我，以任一眼尾为圆心，我的双眼眼角连线与嘴角眼尾连线成多少度夹角？”
季盛夏突然就愣住了。
或者说，慌张。
这问题对于任何一个人都不难，这个夹角大多都是60到70度。
但偏偏季盛夏一下就犹豫了。
她的脸上闪过为难的神色，虽然很快用肯定的语气接道：“60度。”
红灯过了。
颜凉时看向前方的道路，没有看她：“答案当然是对的。”
颜凉时：“毕竟脸盲症其实也能看出角度的。”
季盛夏的指尖有些发凉。
颜凉时打了一把方向，在看右侧后视镜的时候，抬眼扫了季盛夏一眼：“季演员，那你刚刚在犹豫什么？”
颜凉时轻笑了一声：“是看我太喜欢了迷了眼？”
颜凉时：“还是一片模糊中一下闪了眼？”
季盛夏握起了拳头。
颜凉时说完，似乎已经有了答案，并没有再说别的话。
但过了很久。
等季盛夏注意到他已经开过了壹号公寓，往晋源影视中心的方向走的时候，才开口：“你……”
颜凉时似乎不以为意：“周一，你下午不回片场？”
季盛夏沉默。
话想开口又闭紧嘴巴，终于，在快到影视中心门口的时候，鼓足了勇气。
宋鹰知道她的脸盲症，是因为那次卑鄙的偷拍事件发生。
a哥知道她的脸盲症，是夏青的嘱咐和一对一经纪人的必要。
而夏青和季兴洲知道，是因为他们是她的爸妈，而她的脸盲症遗传自夏青。
唯独她自己。
从来没有因为这件事开过口。
季盛夏：“对。”
车停了下来。
已经到了影视中心的门口。
颜凉时转头看她。
之前就看到网上关于颜凉时的信息，星城大学、医学部、少年班还有“内外双修”，那颜凉时会了解一个小小的“脸盲症”也不是难事。
季盛夏：“你猜对了，我是脸盲症。”
无法看清和记住人脸。
有人的梦境皆是噩梦。
一生所爱像人群过客。
这样的脸盲症。
颜凉时看着她，“嗯”了声。
并不意外。
颜凉时：“那又怎么样？”